2022年4月15日 星期五

大墩國樂團

第三屆文化攜手計畫得主 台中大墩國樂團

    每到週末,一群超狂的國樂愛好者,就會齊聚在一起排練,從早到晚一整天,幾乎不會有人喊累。

    這些人,幾乎都來自中部地區,全是大墩國樂團的團員。

    「你看我們有五十多個團員,都沒有人中途喊說要休息,真的很認真!」穿著一身黑衣的樂團指揮何立仁酷酷的說。



佛堂裡長出來的國樂團 大墩用音樂挺台中

  大墩國樂團在佛像面前擺開的陣仗之大,令人咋舌。

      約好要採訪的那天,我尋著大墩國樂團給的團練地址來到一處佛堂,隔著大門隱約傳來揚琴的聲音,走進佛堂看到幾十個人排成幾列,面對著法相莊嚴的金色佛像練習。現代化的大墩國樂團,將近有六十個團員,模仿交響樂的編制分為吹、彈、打、拉四個聲部。團員有的是喜歡國樂的上班族或退休族,也有部分是在學校兼課帶團的音樂老師,在四處奔走教音樂之餘,假日全部都聚在這裡一起團練。

     團員中年紀最大的,已經八十多歲了。

    「大墩國樂團的前身,就是佛教的普賢樂團,我們現在也是在佛堂練習,這裡的師父很支持,我們也可以節省場地費。年紀最大的團員,八十幾歲了!」指揮合立仁一面說,一面揮動著各種不同的手勢。他帶著重金屬搖滾的飾品,自帶一種強烈的氣場,但帶團時卻跟國樂完全融合在一起,兩者之間絲毫沒有違和感。他的個性融入了對音樂的詮釋,讓溫柔婉約的國樂,有時竟展露出相當的霸氣!

    「人的個性一定會融入音樂,包含對音樂的詮釋跟理解,都跟個性有關。」何立仁指揮著大墩國樂團,細膩的掌握各種樂器的音色跟情緒,現場除了大量的彈撥樂器:一般人熟知的琵琶、古箏以及少見的柳琴、大阮跟中阮,管樂則有一應俱全的傳統笛子、蕭笙嗩吶,對應交響樂團中的木管跟銅管樂器,弦樂以各種胡琴取代提琴,革胡跟倍革胡(就是大提琴跟低音提琴)加強低音聲部,加上鈸、鼓等打擊樂器,龐大的編制,足以撐得起大型的合奏與協奏曲,甚至是交響樂。

    「你們的規模不是一般的國樂團吧!這麼多人!」我拉住一旁走過的團員。

    他笑著回答,「重點是這麼多人都很努力練習喔,在這很開心,也算對佛堂的一種護持吧!」

努力練國樂當成護持 出家師父請吃點心

  穩定的練習場地,是支撐大墩國樂團的力量!

    「大家都很喜歡在這裡練習,師父還會為大家準備點心,我們有時候也會把孩子帶來一起練。」何立仁指指桌上的點心笑著說:「只要喜歡音樂,不管是在佛堂還是在其他什麼地方,不管是穿長袍或是西裝,就算是短褲跟拖鞋,也能好好演奏。」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,一旁的長桌上擺著水果跟餅乾,出家師父笑咪咪地站在一旁看著我們聊天,但他對我搖搖手,表示並不想接受採訪。

    要找到能容納這麼多人的地方,的確不容易!幸好佛堂願意提供又大、又乾淨的空間,讓編制遠遠超過一般絲竹樂團的大墩國樂團,能夠專心練習,沒有人慌慌張張的跑進跑出,也沒有外界的噪音干擾練習,現場瀰漫著嚴謹、認真又樂觀的氣息。看來佛堂的支持,的確替大墩解決了讓很多樂團傷腦筋的場地問題。

    「我們很認真!而且我們每年都會發想不同的演出主題,希望能夠接觸更多元的音樂,激盪不一樣的火花。其實國樂並不像大家所想的,老扣扣的一直都沒有改變喔!』何立仁說。

    在新一代樂團的激盪下,國樂的風貌正在轉變。這些年來,何立仁陸續策劃了多場從傳統跨越到現代的音樂會,結合茶藝與花道進行展演,搭配現代的舞台燈光,一步步突破國樂的既有的刻板印象跟框架。2021年,大墩國樂團以交響樂的編制演繹古典曲目,2022年則是選擇創新路線,要把台中的太陽餅、綠園道、秋紅谷等名產跟景點,全部融合到音樂裡面,再用多媒體的方式呈現出來,希望能吸引更多人走進音樂廳欣賞國樂,相當令人期待!

    「我們有很多老團員,可以提供很多老照片,結合文字、圖像跟音樂,希望能讓不同世代的人,都可以透過這樣的方式,來說說看他對台中的想法。我們是台中的樂團呀,就是用這種方式愛台中!」何立仁帶著興奮的神情,描繪樂團即將展開的大膽嘗試。

指揮在國中時愛上音樂 放棄本科還跑去西索米

為了音樂這些都不算辛苦,甚至想起來在過程中還滿有趣的!

    大墩的指揮兼藝術總監何立仁,說話總是酷酷的,雖然畢業自台中弘光科技大學的前身弘光醫專,並非音樂本科,而是食品營養專業,卻從國中開始,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喜歡國樂了,於是一面想辦法學,一面到處跑去參加音樂比賽。

    「我音樂讀的不是音樂科系,家裡也不會另外拿錢讓我找老師學,所以為了賺取學費,還跟人家跑去紅白帖的西索米(SI-SO-MI,台灣喪禮的樂隊)跟法拉梭(FA-LA-SO台灣喜慶的樂隊)。」他靦腆的摸摸自己的頭說,要靠音樂賺錢真的不簡單啦!

    何立仁說很多團員都得在學校或樂團兼課,樂團也免不了要靠補助才能營運,但政府在這個部分編列的經費並不多,尤其是剛開始起步的樂團往往拿不到經費,補助多半都流到知名的團體去了。很多音樂人要靠自己想辦法,畢竟顧佛祖,也要顧腹肚。「但為了音樂這些都不算辛苦,甚至想起來在過程中還滿有趣的!」對自己過去的付出,何立仁下了這樣的結論。

    即使身為藝術總監跟指揮,何立仁在創作跟演出之餘,也必須到南投草屯國中等多所學校帶團,這幾乎是所有音樂人的日常。新冠疫情爆發以後,學校的樂團運作一度停擺,演出跟練習幾乎全數取消,大墩國樂團的排練也受到影響,如果團員流失,樂團勢必無法繼續營運,幸好疫情緩解之後就很快的恢復了正常運作。

    「Covid-19疫情那個時候爆發,五、六月都完全沒有練習,一直到八月才恢復,所以大家現在一到週末就拼命練習,從早練到晚。』何立仁說中秋連假的時候,本來想讓大家放一個完整的假期,結果團員都不肯休息還是來練,包括採訪這天,氣象局預報隔日會有颱風要來,但團練依舊沒有改期,我也只能依約來到現場。

      大墩國樂團的團員要參加樂團,每個人都要交團費,還冒著風雨不肯休息,如果不是因為真心喜歡,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理由。

    「很多人都覺得外國的月亮比較圓,但其實國樂有特殊的美感,只要願意去接近,不要先入為主的覺得是老扣扣的東西,你一定會覺得很親切!』何立仁進一步說明,團員們的努力一部分也證明了國樂界的企圖心,演出也會跟知名的音樂家合作,對傳統曲目進行不同的詮釋, 同時也掌握了許多現代舞台的表現方式,相信只要觀眾願意進場,就會發現東方的語彙是相當具有吸引力的!

    「音樂承載著與其相應的文化與語法,不管是義大利的歌劇,或者是東方的絲竹,都跟背後的思想體系有深刻的聯繫。我們生在東方,長在東方,對許多國樂的元素都是耳熟能詳的,可以很容易感受到其中傳達的訊息,是很容易親近的!」何立仁相信大家對國樂的熱愛,一定能透過耳朵,傳到觀眾的心裡。

留白的藝術 國樂留下更多想像空間

    音樂跟環境會彼此呼應,那個空間是活的。

    「不管是東方的,或者是西方的音樂,背後都有其文化脈絡,我們必須熟悉那些東西,才能在音樂裡找到自己的個性跟位置。」何立仁舉例說,當我們在聽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的時候,剛開始可能只是人云亦云,跟著說那四個著名的「噠噠噠噠~」的動機,就是命運之神在敲門,但一定要自己在生活中感受到某種情境,才能深刻的理解到那個「動機」究竟是什麼,才會對音樂有真實的感受!不過,跟西樂比起來,很多人覺得東方的音樂有點單調,音很少,比較不容易表現出音樂的細節,但何立仁也有不同的看法。

    「因為國樂沒有那麼複雜,所以能呈現出西樂中少見的美感,像是留白。」何立仁說國樂中的留白,會創造許多想像的空間,讓情境變得更廣、更深。「像是國樂在描寫月亮的時候,好像是在講月亮,又好像不是單單只講月亮,或像是《流水操》這首曲子,音樂的意境從小水滴,到河流,到大海,古人為什麼會這麼想?那些用聲音模擬水流的部分,讓我們讓我們似乎感覺到水花四濺,像是聲歷其境,但它想創造的是什麼?這些都要去思考。」

    何立仁進一步說明,他跟團員排練《流水操》這首曲子的時候,就用團員分享「伯牙子期」的典故,來自戰國時期的琴師俞伯牙,有一天他在河中的船上彈琴,苦嘆知音難覓,想不到一旁的樵夫鍾子期卻說,他在音樂中彷彿聽見了高聳的泰山,滂薄的大海,兩人從此結為莫逆之交;後來鍾子期病逝,俞伯牙在他墓前奏完最後一曲,就將琴弦盡斷,不再撫琴。這個故事,就是高山流水的由來。

    「所以國樂的教育不只是音樂,還有背後一整套的思想體系。」何立仁強調音樂必須跟環境互動,而東方的音樂,就跟東方的繪畫一樣,藝術家跟音樂家往往會留下一片空白,這種留白的藝術,讓思緒可以在有跟無之間恣意的自由流動,讓創作更佳收放自如,有時無聲勝有聲的鋪排,會成為想像的基底,讓聽者與觀者的感官都變得更敏銳,跟環境,跟音樂,更能夠產生連結。

要學的東西還很多!別以固定觀點看待國樂!

要努力交流的不是音波,而是一種相互感受彼此感受的過程。

    「在這個領域裡面,我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,有很多新的表現手法,還有東方的哲學思想,千萬別以為國樂只有固定的表現方式!」何立仁用手背輕輕敲了兩下桌子說,「現在很多人對國樂這兩個字都有誤解,覺得國樂是跟時代脫節的老東西,那何不試著先去聽聽看?」

    站在國樂創作跟指揮的第一線,何立仁說,雖然過去的生活習慣、生活方式,甚至包括穿的衣服鞋子,都跟現代不一樣,但是很多想法、感受跟情緒依然是互通的,所以我們可以從過去的曲子裡,去揣摩古人曾經想過、經歷過的事情。

    「音樂要交流的不是音波,而是感受。雖然我們必須透過練習讓音準跟節奏越來越完美,但能打動人的不是音準不準,節奏對不對。」何立仁說,像是大墩國樂團這樣的團體,都是由愛好音樂的社會人士組成的,很多人由於練樂器的起步比較晚,不見得有很好的基礎,「但透過努力的練習,可以用手上的樂器,把音樂想要表達的感受傳達給團員,進而傳達給觀眾,要努力交流的不是音波,而是一種相互感受彼此感受的過程!」

    或許,只要轉換一個心境,用不同的視角來欣賞國樂,就能從裡面找到似曾相識的絕妙風景,可能是穿越千年被時光洗滌過的禪意,或是萬物無缺無滿的侘寂感, 從廊檐晶瑩的雨滴,到千年的月下都沒有改變的無際空靈,那氣吞大山大海的氣魄,那戰場上萬馬奔騰的壯觀,或是那熱鬧滾滾的廟會,充滿人間煙火氣的過年喜慶。對那些片段,那些場景,那些人,國樂都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存在

    「音樂應該是活的,應該是跟生活結合的,沒有好壞,沒有高低,沒有誰比較高貴,或誰比較卑微,只有透過交流,才能創造出更好的東西。」何立仁強調,現在的國樂創作者,透過不同的手法跟大型的編制,改編老曲,創作新曲,在推陳出新之際,用交響樂的方式展演,會讓人在熟悉中又嚐到一種新鮮感,加上跟浸淫在國樂中幾十年的知名音樂家一起演出,呈現出的力道跟震撼度,早就跟過去不一樣了。

「現在跟過去當然是不一樣的,國樂也需要改變,不過現代的國樂更需要的,是更多的尊重跟認同。」何立仁說。

    無庸置疑,當代國樂的風貌正在改變,透過創作跟改編,能讓國樂,成為現代音樂的一份子,但或許就像村上春樹所說的,不必糾結於當下,也不必太憂鬱未來,人生沒有無用的經歷,當經歷過一些事情以後,眼前的風景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。

    這個從佛堂中長出來的樂團,將會帶來什麼驚喜?

    大墩的未來,讓我們拭目以待!










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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